By:2017-04-06 布南温 掸邦中文网

作者语:首先本文不是学术论文,因为手头没有充足的资料,也没有去认真调查考证过,只是根据在傣族各地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对照许多专家已出版的研究成果而得出的一些肤浅的见解,文中论述肯定有不少猜测和推理的成份,希望真正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不要和本人较真。或许我抛出去的这块粗糙砖头能引来精美的玉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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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黄色区域是当今傣泰民族分布范围

其次文中用“傣”的表述方式不是为了要区别傣泰是两个民族,而恰恰想说明:傣族经过长途长期的迁徙后有一部分到达今天的泰国,变成“泰族”的过程。因为所谓“泰”就是傣的不同音调,德宏地区的汉族一般对傣族的客气称呼也是叫泰族,“傣”这个字实际上是新中国为泰族专门造的。

下面分两方面来谈谈:

傣族是否南迁?

对于这个问题,如果抛开政治的考量应该没有多大的分歧。上世纪八十年代,不少中国学者为了反驳泰国“南诏、大理是泰族建立的国家”这个观点,引用大量史料作了充分论述,除了证明南诏、大理是彝族白族为主体的政权以外,还提出傣族不存在大量南迁的问题,少量南迁和北移不可避免。

如果是大规模被迫南迁,为什么中文史料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而傣文相关史料也提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资料。

近年,无论是中国的学者,傣学会的成员,或是泰国学者都能用比较客观公证,超越意识形态的眼光来看待傣族南迁问题了,也提出了不少新观点。但本人注意了一下,在怎么南迁、为什么南迁这个问题上始终难以有个令人信服的充分论述。

问题的焦点就在于:

A、傣族只有受到外力的压迫才会南迁吗?是否南迁?

B、为什么史料没有记载?

的确,一个人口众多的民族从黄河流域长距离迁徙到长江流域再到云南直达中南半岛,而浩如烟海的汉文史料却没有明确的记载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中国的史料记载体系从春秋战国以来就非常完备,也许不一定完全准确,但故意遗漏大量史实记载还没听说过。

那么是不是傣族真的没有南迁?那泰国为什么又言之凿凿,把从黄河流域迁徙到云南再到泰国的线路标得很清楚(尽管传说的成份居多);而无论是中国傣族、还是掸邦傣族始终也有不少从北迁到南的传说。不少出土文物也证明现今已经没有傣族村寨的昆明一带也有傣族先民活动过的痕迹。

个别网友写的《傣族简史》叙述了傣族是濮人(越人的一支)的后裔,秦统一中国后逐渐被迫南移再西迁,最终形成今天的傣族。老实说我也愿意相信这就是史实,但是同样有个缺陷,那就是没有多少史料做依据,容易被人反驳。

此问题暂且到此为止,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到傣族大量南迁,只要一提史料肯定就被卡住了。

本人也相信文字史料(不管是汉文还是傣文)的权威性,在中国玩史学,肯定要在故纸堆里翻出些真东西才能写出有份量的论文。

在这里,本人先把许多学者的观点归纳后大胆假设提出一个更具体的傣族南迁时间段和大体路线:

傣族发源于黄河流域,由于北方气侯变冷在史前逐渐迁徙到长江流域,后成为“百越”的一支,再因躲避战乱逐渐西迁到人烟稀少、气侯更温和的云南,被称为“滇越”,在这里生产不断发展,于中原王朝的秦汉时期在今滇西到掸邦直到印度阿萨姆一带建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政权。成了这地方的主体民族,到公元十世纪后部分人继续南迁抵达中南半岛,最终形成了今天的傣族的整个布局。

从大概的时间来划分如下:

1、黄河流域迁徙到长江流域。史前时期,也就是还在原始社会,和中原的炎黄没有关系。也不是被某个部落所压迫,而是是因为北方气候变寒冷,傣族先民难以适应,逐渐迁往相对暖和的长江流域。但在口头传说中甚至某种神秘的族群基因中始终保存着黄河流域的记忆。

因为这种迁徙是和平的,一个渐进的漫长“历史过程”,而不是“历史事件”,所以外族就没有必要来记载这过程了。

2、长江流域到云南。从商朝到春秋战国时期,中原战乱不休,“百越”地区也难免被波及,傣族先民迁移到云南,成为“滇越”。同样这也是一个渐进的漫长“历史过程”,而不是“历史事件”,就算因战乱导致迁徙也是由无数的小战乱,而不是某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之后迫使傣族先民大量迁徙,所以汉文史料同样没有记载。

3、秦以后到元朝(即公元前3世纪——公元14世纪)。这是傣族最重要的历史发展阶段,从汉文史料里也能找到主要的线索,而且也相对清晰。这段时间也基本奠定了傣族今天的分布范围,滇西和今掸邦及其以西的广大地区先后出现了汉文史料的“乘象国”,掸国、兴威、麓川等等;滇南及其附近出现了景陇、南掌;南迁到今泰国的部分傣族到十二世纪则建立了兰纳、素可泰等强大政权。这以后的历史已不存在南迁问题,不必赘述。

从这主要线索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傣族从云南往南发展到泰国的足迹,如果再从语言学等各方面来对比傣泰各地方言的异同,就更有力地说明了泰族从云南迁徙过去这历史事实。这方面傣学会已有不少论述,本人不懂傣文,也不懂国际音标,就不班门弄斧了。

这样就到了本人主要谈的第二个问题:傣族是如何南迁的?为什么史料没有明确记载?

傣族南迁的方式

要回答这问题,当然有多种资料可用,但本人主要从傣族的主要社会结构——村寨来入手。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离开了村寨文化,要解释傣族很多历史问题还真不容易。

村寨,傣语叫“曼”,各地基本同音同调,但在翻译成汉文的各处地名就很乱,比如德宏地区就写成“蛮”“芒”“漫”等,西双版纳地区基本都写成“曼”。因习惯成自然也没必要刻意去纠正,也会带来一些不便。

村寨可以说在傣族社会扮演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自古给统治者出徭役和负担均以村寨为单位,人们的日常生活也以村寨为中心,在人民的传统观念中,村寨的荣辱安危是和身家性命攸关的大事。

而村寨之上的“勐”概念就比较模糊了。一个坝子叫“勐”,比如勐腊、勐卯等等,一个大地方甚至一个大城市叫“勐”,比如昆明叫“勐些”,一个国家也叫“勐”,比如“勐蛮”(缅甸国),“勐泰”(泰国),“勐刚”(中国)。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傣族根本就没有“国”的明确概念。无论是谁来做国王,谁当最高统治者,只要不伤害到村寨的根本利益,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人们对“国”是存是亡并不太在意。

严格来讲傣语里根本就没有“国”的专用词,好象德宏还有一个词:“登嘎”是否专指国家就不得而知,请教专家了,但这词也不常用。而已独立建国近千年的泰国就很明确:地方也叫“曼勐”,而国家就是“查”或“巴贴”。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各地傣族民众勇于村寨之间的械斗最多也只是勐与勐的冲突,而当外族(比如缅人)大规模入侵时却没有什么人主动挺身而出来保家卫国。甚至在各地傣族的文艺作品和各种传说中,我们看到的英雄可能是勐与勐的战争中的某个王子,亦或是擒魔降怪的半人半神的人物。就是没有一位精忠报国抵御外敌的先烈。这也许傣族同胞看了有点不顺眼,但确实是历史事实。

不能以此就认定傣族先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傣族历史上就没有一个能让全民效忠,能从精神层面上让全体人民感到自豪从而产生出凝聚力的领袖或文化实体。汉族中央王朝那些个盛世明君、天朝威仪、文教明邦的诗书礼仪都影响不到。傣族的伟大君王都在传说故事里。能让我们的先民去拼死效忠的“国”是显得那么抽象那么遥远。

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最高首领就是诏勐,这是他们的父母官,甚至于有生杀予夺之权,无论是被迫还是志愿他们都必须服从诏勐的调遣。

而作为一个地方首领的诏勐,他的切身利益也仅仅是管辖范围内的统治权,收收田赋,找几个漂亮民女来做小老婆,分派各村各寨为他服役,大到给更大的诏勐出兵打仗,小到为他家做各种家务,包括抬轿、扛伞、养牛、放马等杂事。所有这些事又分派给各村寨的头人去落实就行了。

也就是说傣族的统治者从来没有建立过一套强大的国家机器。

我们来看看历史上傣族的政权规模,麓川王国(在这里暂且不管傣族的叫法,只以汉文史料为主)是傣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政权,在与明朝对抗的一百多年里,每发动一次战争动辄十万、三十万军队,上百头大象数千匹战马。想想那是什么情景?

而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王国,其都城及其统治机构都相对简单。

明王朝对麓川之事非常重视,在其所设类似今天外交部的“四夷馆”里专设了个“百夷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外交部傣族司”,还派特使钱古训和李思聪这两人出使麓川。俩人回去后写了著名的《百夷传》,对麓川的风土人情和政治经济发展情况作了详尽的描述。可以说这是历史上专门记载傣族的最全面的汉文资料,至于其内容有多少失实之处?是否全面等问题都值得推敲,但大部分内容是值得肯定的。比如对麓川军队官职的记载就很全面,有的职衔至今掸邦军都还在用。但对麓川的都城“者阑”(今掸邦木姐到南坎的途中)描述中我们没有看到威峨的宫殿,高厚的城墙,从今天者阑遗留的王宫旧址来看,建在半山腰的王城规模已较大,但和麓川的军事实力确实是不相称,那么当时麓川王国所征调的几十万大军是什么情形呢?《百夷传》写得很明白:“无军民之分,聚则为军,散则为民,遇有战斗,每三人或五人出军一名,择其壮者为正军,呼为锡刺,锡刺持兵御敌,余人荷所供,故军行五六万,战者不满二万。兵行不整,先后不一,多以象为雄势……”这就很形象地告诉我们,麓川没有多少常备军,而大部分是临时征调的民众武装,老百姓俗称包饭兵,即自己包着午饭去打仗,当然打到一个地方,以抢掠的方式来解决部队的供给也是不可避免的。这些兵的首领往往就是带他们出来的各地大小诏勐和村寨头人,统领这些军队和老百姓,是不必要建立机构庞大的政权的。国王有能力让各地诏勐服从征调就足够了。而一旦国王失去这能力,各勐也就很自然地恢复到各自为政的小天地里,对以村寨组织为基础的傣族社会根本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所以麓川王国失败后,整个德宏被划分为几个互不统属的大小土司,就算再叫“诏法”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强大的麓川政权如此,那么南边的景陇国又是怎样呢?应该说景陇国的发展相对比较平稳,大的动荡相对少一点,在强盛时周围的政权勐交、勐老、兰纳皆受其统治。但我们认为这种统治也只是当地首领向景陇表示臣服,进贡金银珍宝,而并不是景陇直接去管理。因为就算附近直接控制的各勐,景陇国王最多就是接受进贡,征调各勐服役(规模也不会很大),然后定期巡视一下,或者在当地建个行宫,实际也是比民房更大更豪华点的房子,恐怕还不能说是“大殿”。举几个例子就可看出景陇国的政权机构是多么的简单:

其一,被元朝征服:《元史·步鲁合答传》:“步鲁合答从征八百媳妇,至车厘。车厘者,其酋长所居也。诸王阔阔命步鲁合答将游骑二百往招之降,不听,进兵攻之,都镇抚侯正死焉。步鲁合毁其北门木,遂入其寨。其地悉平。”然后就设“徹里军民总管府”,从那以后,不管名称变为“车里”,官职成为“宣慰”或“宣尉”,反正都要接受中央王朝的册封。从步鲁合只带着二百名军队,死了大概相当于连长的侯正,毁其北门木,遂入其寨,就把广大的景陇国征服了,其都城有多简陋可想而知。时为公元1292年左右,离诏真(帕雅真)建国一百年。

其二,国王被村民所杀:景洪附近有个曼庄嘿,据说是为纪念该寨用鱼网杀了召片领,所以叫成了这名。说的是某一届的召片领荒淫,引起百姓不满,于是在他去洗澡或自己去撒网打鱼时被几个村民用鱼网罩住,活活闷死在水里。这事《泐史》都有记载。堂堂的召片领却死得如此窝囊,可见其本人也不是那种威风八面的统治者。

其三,缅甸东吁王朝的入侵:十八世纪缅甸东吁王朝四处入侵傣族地区,南边攻破泰国大城王朝的阿瑜陀耶,北边打到西双版纳时,景陇国也和其他傣族地方一样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以致“地方糜烂,村社荡然”。

这就说明,北部的傣族社会,各地不论建立多少政权,却始终只是一个以村寨为基础,勐为主要统辖单位的大联盟。当大的盟主强盛时会形成一股势力,而一旦没有这样的盟主,联盟就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

只要有村寨,傣族社会就会生生不息,每个村寨一般由十几到上百户人家组成,上千户的大寨也许会叫成“景”“遮”即城子之意,实际其社会组织构成还是“村寨”。以村寨头人为首的几个领导者,无论是推选还是诏勐任命,实际上也是农民,只不过对普通村民有管理权,最多享受点物质补助和精神上被尊重而已。有了这么一个集体,平时各自耕织,一有大一点的事就全寨协作,一般的自然灾害就可应付。平时的行为准则有传统沿袭下来的风俗习惯,简单的法律法规;精神上有鬼神包括祖宗可以祭拜,佛教传来后有了更高层次的精神寄托;唱唱情歌谈谈恋爱。这就是傣族社会自古以来的主旋律。

一旦这旋律被破坏,比如自然灾害或者战争的暴发。大家可能会抗争或屈从。但在无法承受的情况下就全家外逃。最多就是举寨迁徙。这种迁徙我们可以称为傣族式的,它在历史的长河中是无数的涓涓细流。既不同于北方草原民族那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也不象中原汉族逃荒逃难时几万、十几万的流民潮。而是以村寨为单位一步一步地移动,流去的方向是气候温暖潮湿的河谷平坝,这样如果又汇聚到新的地方,这些也不知何时自称为“傣”的先民们又凭着共同的语言和风俗习惯渐渐团结在一起,也许会引起来得更早的当地居民的排斥,但傣族的生产技术一般比他们先进,无形中就占了优势,在冲突中傣族也没有或者说无能力进行大规模的种族屠杀,这样也就没有形成“历史事件”,经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发展,凭着先进的生产技术和人数上的优势,傣族就成了当地起主导作用的民族。

而迁徙到当今泰国的傣族主要有三大块:一是从滇南方向往南流去的“傣艮”和“傣勐”,他们先后建立了兰纳、景栋、景线王国;二是从滇南往东南流去的“傣佬”,建立了澜沧王国,包括今老挝和泰国东北部;三是从滇西即古掸国往东南方向流去,直到今泰国的湄索,进入湄南河平原,于十三世纪建素可泰王朝开始,至今一直是泰国的主体民族。

那么回过头来我们再来谈这些如果认真写起来会有声有色的南迁和建这样那样的政权,为什么没有足够的文字资料呢?前面我们已说过傣族迁徙是以村寨为单位逐渐迁移的过程,从云南到泰国的过程最起码有几百年,这过程中并没有暴发足以引起外人关注也值得本民族铭心刻骨的大事,也就是说,这是悄然无声的和平迁徙,而不是“有声有色”的征服行动。当傣族不断融合当地的小民族,在和东边先进的高棉民族互相碰撞,最终把高棉人的势力赶出泰国,真正在这块土地上站住了脚,就开始唱历史大戏了。这时才引起周围国家包括中国中央王朝的注意,也才有了明确的记载。这也就是为什么泰国目前的史书在素可泰王朝以前大都是传说,而素可泰以后的内容就比较详尽;同样中国史料对傣族各地的记载也是元明朝以后才比较连贯和丰富。给人有点突兀的感觉,好象那些傣族首领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实际的情形是傣族无论是迁徙或征服都是以村寨为单位的细水长流似的行动,流的过程是和平的,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乱,只有汇聚在一起才成为引起他人关注的力量。

这就是傣族大量南迁而没有史料记载的原因。

用几百年时间滲透到中南半岛这片肥沃土地的傣族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已比留在云南和掸人老地方的同胞更先进,语言在吸收其他民族特别是高棉文化的过程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简单的对比:“我”、“你”、“他”这些最基本的词汇,现代泰语称:“蓬”、“昆”、“考”等几种,如果用他们的古语“估”、

“猛”、“瞒”会被看成是没有礼貌的,不文明的人;而德宏地区至今就算和自己的父母讲话也是“高”、“猛”、“瞒”,并没有觉得不妥。

是故,掸邦傣族把德宏傣族叫“客傣乐”,即“上面的傣族”;或叫“傣革”即“遗留下来的傣族”。

而泰族至今仍把傣族称“泰亚”即大泰族,而自称是“泰莱”即小泰族。

这种种都说明泰族就是南迁后语音发生了变化的傣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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